在陽光、空氣、水分以及農人的戮力合作下，為嫩綠的六十石山坡披上一片金黃地毯，已成花蓮富里每年夏末的例行公事，絕佳的高山視野與如夢似幻的耶穌光，更為美麗的金針花海增添不凡的風采。多數人們至此追求這幅光景，飽覽這片「忘憂」絢爛；鮮為人知的是，揭開光鮮亮麗的皮囊後，裡頭還挾帶了什麼樣的在地故事與挑戰？

缺水旱地農耕不易，八七水災使六十石山獲新生

若將六十石山現今的風景倒帶回日據時期，當時被規劃為官有天然樟樹保護林，後為煉製樟腦而大肆砍伐。台灣光復後，曾有退役官兵至此經營農場、安頓官兵生活，卻因環境惡劣，產量入不敷出，老兵的年事漸增與氣力衰竭，更是雪上加霜，耕地於是便日漸荒蕪。直至民國48年八七水災肆虐，意外引發六十石山如今成為臺灣觀光勝地的契機。當時水災過後，來自雲林的災民遷徙至此地落腳，在此定居墾拓，成家立業。

最初，居民主要種植旱稻、生薑、番薯、玉米等農作物，並畜養豬與雞，但旱地耕作不易，產收不佳，日子過得十分艱苦。六十石山是黃土壤地，屬缺水旱地，適合耐寒、耐旱的作物生長，而「金針花」恰恰扮演了那「對的人」的角色。在因緣際會中，六十石山居民透過來自嘉義縣、同為八七水災受災戶的農民推薦，引進玉里赤科山的金針苗種植，產量豐收，後規劃為金針專業區，搖身成為台灣三大金針花產區之一，又因視野開闊、景觀壯麗以及耶穌光等條件加持，更使六十石山獲得了「臺灣小瑞士」的美名。十分引人入勝。

┃ 風景秀麗的「臺灣小瑞士」六十石山。攝影 / 高捷中

綻放一天就凋零，每朵金針，都是獨一無二

金針花又名一日美人、萱草、忘憂草。花開一日就凋謝，一枝花梗可綻放六至十朵花，綻放後便失去經濟價值，無法食用。花農每到夏末，就展開與時間的競賽，他們翻遍整座山，穿梭在高低不一的花叢間，搶著在開花之前，把能採收的金針花苞，一朵一朵親手摘下；生長狀況欠佳時，金針花長得低，農民需更費力地一遍一遍彎腰摘採，再歷經如殺青、漂淡花粉、日曬、烘乾等一道道的浩大工法，費盡一番苦心，才換得我們眼中所見、有著美麗包裝，使花農驕傲、象徵著六十石山的優質金針相關商品。

┃ 耐寒、耐旱的「一日美人」。攝影 / 沈苡榕

觀光背後，花農正面臨什麼樣的難題？

根據農糧署108年統計資訊，花蓮縣金針花種植面積408公頃，約佔全國栽培面積78%。每每成為攝影師角逐絕佳拍攝點、在網上擁有無可計數好評讚嘆的六十石山，為何今年在金針花該茂盛之際，於各大社群媒體隨處可見網友失落的打卡痕跡？雖然金針屬耐旱作物，且抓地力佳，適合緩坡地施行水土保持，但畢竟位於山區海拔約964公尺的至高點，水分往下流散，難以保存。除了水分供不應求，花況不佳的成因還包含許多種，如：冬季低溫天數不足、缺乏降雨、日照曬枯、缺少灌溉水源、颱風侵襲、植株過密、根系盤結、施肥、施藥時機不當等，種種因素，都會影響金針花的盛開率；其中，缺水所引發的民生擔憂，已經不是新聞。

早在2014年、2017年、2019年與2020年，六十石山都曾發生降雨量不足而導致花期後延。相反地，花量多對於農民來說，也不全然是好消息，因背後隱含的意義可能是當年價格不好、採收不及、採收不符成本、刻意留下作為觀賞用途，吸引觀光人潮...等。各類花況成因設有門檻，受到影響的花農，不見得可申請到農業天然災害現金救助。

一年只見一次客的金針花，本就淡旺季分明，加上水源議題、極端氣候的攪局，遲到的盛開，錯過了暑期觀光旺季的熱潮，更使六十石山「忘憂」的農民與商家充滿擔憂；從全球暖化、異常氣候改變金針產量與花期，進而影響觀光發展，甚至危害當地生計，每項瓶頸的成因結果環環相扣，從不僅止於花開與否。

┃ 不只花蓮面臨缺水危機，防汛重點水庫蓄水量顯示繼2003年的低點後，今年全台水量已創17年以來同期最低，甚至比過去幾年平均減少三成。資料來源／天氣即時預報。

對土地熱愛，所以熱情常在的「異常氣候受災戶」

位於六十石山最高點的商家「964驛棧」老闆娘黃綉娥，以及「雲閩農莊」老闆王俊元，皆在六十石山生活了大半輩子，侃侃談起關於在地的話題，他們描述著也許我們一輩子也勾不著的自然體驗，字句都是故事—從蜻蜓低飛預測下雨沒什麼特別，黃綉娥能用蜜蜂的出現判斷颱風是否來襲；能從生態觀察意識到農藥成分選用的巨大影響；無心插柳而復育的莫氏樹蛙；以純粹的食物鏈機制取代殺蟲劑；對於店內金針周邊商品進行高標準的品質把關；王俊元協調水源的熱情與對在地的責任感；為健康學習採用有機製法，本著良心做好茶；為愛護動物，堅持不噴藥而擁抱大自然的樂（嘈）章（雜）...種種豐富而寶貴的人生經歷，聽得我們意猶未盡。

於此同時，為這塊土地拚博付出的，還有富里在地許多的商家與單位，攜手思索除金針花外的新出路，在近年拓展各式體驗活動，包括結合當地文化特色的客家菜包、磚窯、泥火山豆腐，還有採茶、採果等豐富內容。白天遠眺縱谷風光，夜晚觀賞滿天星斗，六十石山的美，不只存在於金針花而已。

┃ 「964驛棧」老闆娘黃綉娥與美味實在的周邊商品。攝影 / 陳宜楷

2020花期預計延長至九月下旬

金針開好開滿，不是理所當然，願每個來到這裡的旅客，能珍惜這遍地金黃，能留心花農在花叢間辛勞穿梭的背影，能體會花朵在風中溫柔搖曳，能探索大自然悠然的氣息，能感受夜幕低垂伴隨而來的舒適涼意，以及一日花落地歸根，持續孕育這片土地的美麗。

┃ 金針花在風中溫柔搖曳，彷彿正歡迎遊客的到來。攝影 / 高捷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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